母亲节 | 《妈妈，做我的女儿吧》

周末回家，家里有木匠在忙活，父母正在为自己的身后事忙碌着。妈妈说趁现在还有能力先看着木匠做，也好做的结实，以后躺在里边舒适。看着父母蹒跚的脚步和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飘摇，我的心里一阵酸楚，久久说不出话来，泪水在眼眶里转，又狠狠地咽了下去。

几年前母亲就已缝好了百年之后要穿的衣裳，现在连最后的一点心事也相继准备完毕。妈妈就是不想让我们操心，什么活都是自己做。纵使发生天大的事，也尽量自己扛。经年繁重的操劳，压弯了母亲的腰，她只能低头看地，天的蓝、云的白对于她来说那都已是久远的事了。可是她依然不掇劳作，一刻也闲不下来。无论是院里还是房前屋后，只要有一点点空地，她都会拾掇起来，撒上种子。新鲜碧绿的青菜就会源源不断的出现在餐桌上和我们的大包小包里。

妈妈这一生，几乎没过一天好日子。家里孩子多，父亲在外地上班，很少回家，屋里屋外的活全落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。爷爷去得早，奶奶早年寡居，性情变得刻薄，鸡蛋里能挑出骨头，这也是那个时代造就。妈妈起早贪黑，吃不饱穿不暖，好不容易把我们五个孩子拉扯成人，眼看着就有出头之日，谁曾想造化弄人，命运多舛，我们家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唯一独苗——我弟弟竟撒手人寰。眼瞅着就要抱孙子的妈妈被从天而降的霹雳击倒了，痛不欲生。为了让我们放心，在人前还要咽泪装欢，锁离愁，连绵无际。几千个夜不成寐的日子都在乌鸦“啊～啊～啊”的叫声中洒落一地的黑。不思量，自难忘。

咸涩的泪水早已浑浊了妈妈清澈的眼神，她的眼睛深陷，视力也开始模糊。可是依然凭着多年的手感和经验，针线不离手，为我们缝补着棉衣被褥，绣着一双双鞋垫。她的心灵手巧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，方圆几里老人小孩的衣裳几乎都有她亲手裁剪缝制的针线，她也总是乐此不疲，还不时的给人家添一些布料，妈妈就是个热心肠。她把自己全部的爱都融入这一针一线，一蔬一菜。那是一本无字的书，厚实耐读，密密匝匝的针脚里写满了对儿女的想念与牵挂。我们就是书中的字符和章节，阐释着所有的细节和故事。

日子如潮水，漫过又退去，岁月滑翔像鸟儿飞过天际。母亲是从什么时候变老的，我似乎没有留意。在我的记忆里，她总有干不完的活 。最近一段时间，她的腿脚忽然不利索了。经常丢三落四，拿着水壶本来要去装水的却忘了，把个空壶放到炉子上烧。她的话也多了起来，经常和我们聊过去的事，而且总是唠唠叨叨，一些事反复叮嘱，好像我们还是没长大的孩子。我动辄就打断她的话题，不让她说过去的辛酸，嫌她唠叨个没完。现在想来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和没有耐心。做妈妈的，关注着孩子成长的每一个细节，比如长出了几颗牙齿，什么时候蹒跚学步了，会咿咿呀呀学语了，那时是多么的心细如发和不厌其烦。母亲对孩子永远有十二分的耐心，孩子对母亲的忍耐又有几分呢。

每次回家，心里纵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妈妈说，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，很多感激的话语羞于出口，甚至总还因不带她收拾的东西而口不择言，说些难听的话来刺激她。回来的路上又总是后悔不已。有些事情，年轻时，无法懂得。懂得时，已不再年轻。世上有些东西丢失了还能回来，有些东西失去之后，再无弥补之日。譬如亲情，我们总以为来日方长，不经意间，父母头上已落满了白霜，步履开始蹒跚，话多了起来，总爱唠叨个没完。我们忘了时间不等人，自己的孩子都已长出翅膀飞走了，而我们自己也步入人生的午后。忘了岁月流逝，人生短促，忘了生命本身那不堪一击的脆弱。

看着一天一天老下去的父母，无情的岁月碾碎了他们的脸，时光已将他们漫不经心的覆盖，光阴的故事都留在时间之外了。他们现在一无所求，有的只是对儿女无尽的牵挂和不舍。

挂在墙上的老钟不时传来“哒～哒～哒”的报时声，因时间久远而发出粗重的呼吸音，遮掩了墙外的噪杂和喧嚣。茶几上一杯清茶正冒着热气，窗台上满天星在阳光下吐着芬芳。小小的花儿也想抬起头来，感恩春光的给予，然而深厚的恩慈反使她终于沉默。母亲啊，你不就是那春光么。

时光重叠在一棵树上，我是你的果子。如今我也长成了一棵树，捧着被人摘走的果子，还依旧挂在你的枝杆上。你仍然在为我忙碌、操劳，用你那所剩无几的叶子为我遮风挡雨。我走出炊烟，走出灯火，却永远走不出你倚在门口久久凝望的目光。

妈妈，此生，我来，就是为了与你同在。来生，我想做你的妈妈，你是我捧在手心里的花朵，让我也将你百般呵护与疼爱。你依偎在我怀里，我帮你梳小辫，给你买棒棒糖，还给你讲玫瑰公主的故事。我想让你也做一回公主，我去云端里为你摘下那朵最大的棉花糖。妈妈，愿来生，你是我的女儿，我是你的妈妈。现在，我只想剪一段我的生命给你，让你和我一般大。我们手牵着手，蓝天下碧水边，在风里，一起慢慢变老
妈妈，做我的女儿吧。
2012.2.19